蘆葦深處的歌

　　去電影系聽課要經(jīng)過音樂系，因為是山上的學(xué)校，兩邊是山徑連接。高高，又低低，俯仰幾次，人一定會走得汗津津。

　　我極喜歡走過音樂系的感覺，那是一條下坡路，路邊蘆葦飛飛，如有風(fēng)，它們一定搖擺如一堆樂譜。

　　這一邊則是音樂系的練習(xí)廳，細細垂下的百頁窗里面，絲絲縷縷飄出學(xué)生們的排練聲音，各種樂器，惹人停停腳步，聽聽。路上是小小的白磚，常有只黑貓在那里蹲著，也聽音樂。

　　我把這條路叫作“樂之小徑”。總是悄悄站在蘆葦下面，悄悄窺視旁邊練習(xí)廳窗中的音樂。這里不是聲音本身，而是美麗聲音的“子宮”。廳中音樂系學(xué)生從不覺察出有個東方女生悄悄站在外面，他們正細胞樣生長在自己的創(chuàng)造出來的聲音中。窗子上面反光，外面綠色植物的影子像水中花一樣飄在這玻璃的光上，幽幽綠綠。

　　過去就是宗教系了，常有個年齡很大的本地女學(xué)生，光著頭，穿一件五彩的衣服，坐在門前吸煙。

　　穿過這條音樂路，你會看到教戲劇的老師那間辦公室的窗子。

　　他在窗玻璃上掛一個黃色小丑，揮著手，向著來的學(xué)生笑笑。

　　小丑后面是我們系。建筑全部沉在山頭綠陰中，像綠窩里的一只小蟲兒?？Х任荼唤凶骶G屋，旁邊是排練廳，學(xué)生一排戲，里面就是悲歡離合各種喊聲。

　　教室小小，且被綠色籠罩得很黑暗，老師還好不開燈來講課，坐在黑屋子里讓大家閉上眼睛想鏡頭及角本。

　　五分鐘后開燈，所有同學(xué)一揮而就他們短片的構(gòu)思，草圖。

　　上了這么久課，還是記不清許多學(xué)生的臉相，我們就分散了，分散之前，還是在黑屋子里看彼此拍的作業(yè)短片。明亮的屏幕上，彼此制造的夢比彼此的臉要清晰。

　　有一次課早到。老師在放歐洲的片子《藍》，音樂“轟”一下出來，在空空的小教室里，我竟然覺得不能承受。那種極度感性的沖擊，像遇見個藍衣服的寂寞朋友，在這綠屋里，我曉得我們語言不通，安慰不了她。 忽然眼淚都下了。